Renaissance

[傅严]定不负卿

Chapter    7

     “梦归!”

     耳畔传来模糊的呼喊,他还有意识,只是身体失去了知觉,雨声如影随形,一个人俯下身来抱起他,有种似曾相识的触感。像是前几天拥一个人入怀中时的温热,又像是很久以前拍着他脊背的轻柔双手。是谁来着?

     他被送进了狭窄干燥的牢笼,被迫离开了那个触手生温、软硬适中的怀抱。他还没来得及仔细享受,一下子来了脾气,猛地伸手揪住了那人的衣领,狠狠地往前一拉——咣当。

      没来得及直起腰的傅将军砸进了马车里,以一个十分伤风败俗姿势把飞龙卫指挥使压在了身下。

     而严宵寒也终于不负众望地被他砸醒了。四目相对,傅深没料到这病鬼都晕过去了还能诈尸,刚要气急败坏,恰好对上严宵寒的目光。

     他的睫毛上还挂着雨滴,眸光涣散,看起来竟然像是要哭的样子。虽然明知道是假的,傅将军还是不由自主地熄了火,自己爬起来坐好,低声问:“先去你府上,让沈遗策来给我看看伤,行不行?”

     他有点担心严宵寒的身体,毕竟让一个病秧子在石砖地上跪一个多时辰不是闹着玩的。严宵寒不知听没听懂,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他疲倦地半阖着眼,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,跟没骨头似的靠在车厢板壁上。马车向严府方向行去,京中道路平坦,严宵寒居然还被颠的左摇右晃,脸色苍白。傅深凝神观察他许久,终于试探着把手伸向傅深。果然还没近身,闭眼假寐的人出手如电,一把扣住他的手腕:“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 傅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,说:“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?”语气中夹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。

     严宵寒脸上闪过一丝迷茫:“哪儿都不舒服,怎么?”

      他的手指冰凉,掌心散发着不正常的热意,傅深叹了口气,手腕反转,使了个巧劲挣开他的钳制,抬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:“发烧了。”

      烧得都烫手了。

     严宵寒自己反倒没什么感觉,自己也抬手摸了一下:“不热啊?”

     傅深:“你摸的是我的手。”

     严宵寒以后脑勺为支点,翻了个身,侧身靠着他,浑不在意地说:“没事……回去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只是从皇宫到严府这一路,没能根治的病根和淋雨所受的寒凉一股脑发作起来,病势汹汹,再加上精神透支与心力交瘁,严宵寒烧得有点神志不清。下车还是勉强自己来,毕竟,不能让一个“瘸子”来抱着。

      下人个个目不斜视,大气不敢出。严宵寒治下严谨,仆妇下人远比侯府那帮老弱病残手脚麻利得多,不过片刻便将浴桶热水准备齐全,还预备下了衣裳毯子,来请二人入浴。

      严宵寒仅存的一点意志力彻底消耗殆尽,不省人事的靠在软榻上。傅深不放心假手于人,亲自替严宵寒宽衣解带。湿透的白单衣贴在身上,劲瘦修长的躯体几乎一览无余,可惜这会儿傅深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,他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严宵寒裹着绷带的后肩上。层层叠叠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,方才有红衣挡着不明显,现在看简直是触目惊心。傅深俯身将他抱起来,不自觉的感叹句严宵寒实在过于瘦弱,他这个“瘸子”都能不受轮椅的干扰将他抱起。然后,傅深小心的把严宵寒放进盛满热水的木桶里,被溢出来的水稀里哗啦地浇了一身,也顾不得狼狈:“宵寒……梦归?”

     他的手指无意间掠过傅深颈侧,黑发全部被拨到另一边,露出动脉旁一道浅色伤疤。那位置凶险得令人后怕,倘若再深一分,恐怕这个人就不会好端端地躺在浴桶里了。

      傅深不禁想起自己:如果他不曾信赖过帝王,不曾将天下放入胸怀,又何必背负着沉重的铠甲一次又一次走上战场——三位国公的余荫,难道还庇护不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富贵少爷吗?难道不能和心悦之人……

     罢了,还在奢求什么?这份少年慕艾,不该说出来的……

     傅深从外面叫进来一个小厮,一指浴桶里的病美人:“看着点,别让他掉水里。”

      浴房里放了一架屏风,隔出两处空间。傅深绕到另外一边,三下五除二冲洗干净,用手巾拧干长发,拿簪子挽在头顶,换好衣裳便回到严宵寒这边来。小厮还没见过这位自家主子的死敌,暗自纳罕。

      严宵寒烧得脑海中一片混沌,只有一部分意识还清醒着,感觉自己从冰冷的雨天一下子落进温暖的水中,舒服的昏昏欲睡,可过了一会儿,忽然有人把他扶了起来,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:“手伸出来,抱紧我的脖子。”

      严宵寒像被蛊惑了一样,朝他伸出双臂。那人扣着他肩头的手微微用力,随着“哗啦”的水声,他被人抱出了水面。

      躯体脱离温水的那一刹,寒意从四面八方袭卷而来。严宵寒仿佛又被人扔回了凄风冷雨的荒凉天地间,他含混不清地呻吟了一声,下意识地挣动起来,试图把自己蜷缩成一团。

      傅深差点因为他的猛然发力栽进水里,来不及恼怒,先看清了他的动作,忙抖开一张毯子将他裹起来:“没事,别乱动,还冷吗?”

      严宵寒咕哝了一句什么,傅深没听清,凑近了一些:“嗯?”

      严宵寒不再说话,手脚在温暖的毯子里慢慢舒展,眉头却依然紧蹙,仿佛在极力忍耐。

      傅深揣摩着他的表情,试探道:“是不是哪里疼?”

      严宵寒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,严傅深原本想替他穿上衣服,这下彻底不敢乱动了,生怕碰到他哪处暗伤。

      恰巧此刻有人来报沈遗策已到,傅深便连毯子带人一道搬去了严宵寒刚刚躺过的软榻。

     沈遗策还没看见自家指挥使就看见自家指挥使的死敌,险些瞪掉了眼珠子:“这,这,这……”

     “别这了,你家主子在这呢”傅深将严宵寒放在自己床上,“在雨里跪了一个多时辰,刚才烧晕过去了。你看看,还能不能救活?”

      沈遗策觉得最近靖宁侯出现的频率有点高,但没往深里想,一边替严宵寒把脉,一边道:“怎么回事?好端端地跑到雨里跪着干什么?大人,你刚才也淋雨了?叫他们煎碗姜汤来。”

      傅深心烦地一摆手,不想提那件破事。沈遗策十分有眼色,不再多问,专心地给严宵寒两只手都号完脉,又掀开毯子看了看严宵寒肩上的伤,写了三张药方令人去配药,自己用烈酒洗过手,替严宵寒更换肩上的绷带。

      傅深皱着眉问:“他刚才喊疼来着,会不会还有别的伤口?”

      沈遗策怀疑靖宁侯傅深被秋雨泡坏了脑子,耐心地解释道:“在地上跪一个多时辰,就是铁打的膝盖也受不了,更何况他的肩上本来就有伤,再者伤口泡水也会红肿疼痛,还有——”他指了指窗外,“指挥使他们这些刑房下来的人最怕外面这种天气,他身上有不少旧伤。说实话,这种疼法,换成是一般人,这会儿早满地打滚了。”

      傅深以为严宵寒时常在刑房审问犯人也没多想,感慨一句:“一般人也成不了他。”

      沈遗策只当傅深是在暗讽严宵寒,只冷哼了一声,便转过头去。

      没加冠就披挂上战场,拼下一身赫赫战功,守卫北疆数年太平,躲过了无数明枪暗箭,却没躲过来靖宁侯夫人娘家人的瞧不上。说实话,当元泰帝提出可以让严宵寒接掌北燕铁骑时,他不信严宵寒没有动心,飞龙卫虽然位高权重,但几乎收获了满朝骂声,禁军再清贵,终归不是建功立业的好去处。

     自负的说:当世男儿,谁不曾想像他傅深那样手握北燕铁骑,驰骋沙场,荡平来犯之敌?谁不曾想过“如果是我”,会如何施展抱负,建立何等功业?

      但是严宵寒知道自己无法取代傅深,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傅深,可惜元泰帝不明白。

      万里长城,不曾毁于外敌之手,先被自己人拆得砖瓦飘零。

      沈遗策为严宵寒裹完伤告退时,看见傅深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,便问:“傅将军,你还不走吗?”

      傅深沉吟片刻,说:“此事原本让梦归告诉你合适,但是他现在还没醒,反正你迟早都要知道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沈遗策:“敢问侯爷,到底是什么事?”

      傅深:“就在刚刚,陛下下旨为我和梦归赐婚。”

      一道天雷滚滚而下,沈神医僵立当场,呆若木鸡。

      片刻后,严府正院里爆出石破天惊的一声呐喊:“皇上疯了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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